2007年8月14日星期二

谁的新闻智商高一些?

《时代》杂志做了一篇中国的80后年轻人的新闻,说这代人不关心政治。由于只是在北京采访了几个年轻人,然后就得出了对整个年代的结论,自然成了笑料。估 计美国读者读完这篇新闻也是一笑置之,这就好像采访一下生于1980年姚明,马上就说,中国的80年代,一般都身高两米多,爱打篮球,脸四方形。
有关中国的报道,许多都会引发国内的议论,这形成一个错觉,好像国外的媒体挺关心中国的事情,这种自我感觉有些过好了。媒体某种程度上都是“地方媒体”, 一般只在意自己的事情,我常看的digg,里面要找条热门的中国新闻,不比找到便宜猪肉更容易。《时代》杂志这篇新闻,也没有多少人关心,一闪而过,淹没 在平庸资讯当中,所以没必要担心别人会误解我们的80后。
倒是这几天,一条我们这儿没多人关心的新闻,是digg里的热门:7月30日,环保总局副局长潘岳向媒体通报称,今年上半年,国家环保总局和中国人民银行 曾就“共享企业环保信息”联合发布文件,把企业环保信息纳入企业信用信息基础数据库。而“绿色信贷”便是在此基础上正式出台的政策。
潘岳说,2006年,中国工业增加值占到GDP的49%,其中重工业增加值占工业增加值的一半以上,而石化、化工、建材、钢铁、有色和电力等六大高耗能高 污染产业则占工业能耗的70%。2007年上半年,工业增加值增长18.5%,六大高耗能行业增加值更是增长 20.1%,高于工业1.6个百分点。增加这些行业的企业获取资金的成本,甚至切断严重违法者的资金链,是遏制其投资冲动的紧迫要求。
这种做法,还是呼应全球范围内减少温室气体排放的共同努力:“绿色信贷已经是国际潮流。截至2006年11月,包括花旗、渣打、汇丰在内的至少43家大型跨国银行明确实行‘赤道原则’,在贷款和项目资助中强调企业的环境和社会责任。”
在环境危机重重的当下,我们对这类新闻已经听得麻木了,对国内银行的社会责任感也大大存疑,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厦门PX化工项目,被国家环保总局认定为布 局混乱,会引发环境危险,银行照样迫不及待地准备提供近70亿元的贷款(总投资额为108亿元),要不是市民及时制止,“反绿色信贷”早就把钱撒出去了。
这条新闻却罕见地成为digg里受到追捧的“科学新闻”,全球变暖,只要中国不参与,其他国家再使劲,也是白忙,所以我们这里一条不起眼的环保政策,会成 为非中文世界里读者的焦点——大可不必担心别人误解中国,别人的新闻智商一点也不低,看得到我们最重要的进步,这同时也说明,我们以后在改善环境、顺应多 数人追求的同时,也是大大提高国际信誉的好事,一石三鸟。当然,如果把环保当成装饰品,公众参与、环评报告都玩虚的,那么,信誉的流失的速度也会成倍增 加。

凤凰祭

湖南凤凰的桥垮了
显然湖南的报纸是不能议论这件事的
或者只能将坏事转变成好事
变成对领导神速英明的的赞歌
今天本来是给潇湘晨报写稿的日子
就先暂停一期吧

现在遇难22个,伤了22个,失踪46个
责任呀,安全呀,监督呀,体制呀
全不说了,说了也白说,像个口吃的傻瓜。
书记、省长、中央的一些部长全去了
算算看,再加上当地的市长、县长、乡长
凑足90人,原样盖座桥
让他们站上面
然后再把桥搞塌了(这点不难做到吧)
死足22个,伤足22个,
一定还得失踪46个,
就算看见了,也搞把土埋住,当失踪。
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水淹济南:他们,死于七月十八日(转)

7月18日,一场百年一遇的暴雨突袭济南,泉城变成了水中孤城。城市市政系统、应急能力的滞后,在天灾面前再次暴露。根据官方公布的数字,34个相识或不相识的人,在这一天都拥有了共同身份:死于7月18日。
南都周刊·故事
编辑 陈宇 记者 叶伟民
2007年7月18日17时左右,山东省济南市及其周边地区遭受特大暴雨袭击,造成低洼地区积水,人员财产损失严重。 CFP
南都周刊记者 叶伟民 济南报道
  2007年的这个7月,极端气候在中国频发,很多气象要素记录被打破。
  7月18日,一场百年一遇的暴雨突袭济南,泉城变成了水中孤城。城市市政系统、应急能力的滞后,在天灾面前再次暴露。
  熟悉的道路、普通的排水沟,一根电线杆,转瞬间成为夺命地带。异乡人和本地人,情侣、母女、工友……根据官方公布的数字,34个相识或不相识的人,在这一天都拥有了共同身份:死于7月18日
  没有公开的死难者名单,没有公开的悼念,但民间有自发的寻找行动和纪念。数字和人名,被还原成活生生的人物。
  在这一过程中,本报记者经过辗转寻找,收集了一份27名死者名单,其中20名死者业经确认。
  在这个7月,以下数字也不该被忽略:
  重庆、云南、新疆等地暴雨,夺走了167条人命;全国大部分地区都出现雷雨大风、冰雹、龙卷风等局地强对流天气,导致141人死亡;同在7月份,江南华南大旱、东北667万人缺水。
  2007年7月20日晚,泉城广场——济南市最中心的标志性地带。

  8时左右,10多个手执白蜡烛的市民出现在广场北侧的护城河边,他们素未谋面,但互相点头致意。一朵朵黄菊花在雕花的大理石地面上围成一圈放下来。蜡烛也依次点亮。

  “请为在‘7·18’济南暴雨中遇难的市民默哀。”人们安静下来,低头,闭眼,默念,静思。

  这是济南网友自发组织的一次悼念活动。2天前,一场特大暴雨袭击了这座北方城市,三小时最大达到180毫米的降雨量,击垮了脆弱的防汛和排水系统,“泉城”终成泽国。
 
  根据官方公布的数字,这次暴雨共导致34人死亡,6人失踪,171人受伤,济南相关部门将其定性为“百年一遇的大暴雨”。
  但当地政府部门一直没有公布遇难者名单,这成了城里城外很多人关心的问题之一。他们是谁?生死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很多网友和热心人士于是发动起形形色色的寻找行动和纪念,在公众力量之下,一个个冰冷的数字,变为一个个鲜活的人。
孙佟,25岁,山东济南人。
暴雨突至

  7月18日下午4时30分,一直晴朗的济南上空突然乌云压顶,黑如锅底。

  这让家住济泺路的38岁公交车司机郭建军焦躁不安,他探出窗外看了几回天色后,便摇醒了在一旁睡觉的妻子王建军,说干脆早点到幼儿园把女儿接回。王建军随手带上一把伞,跟着丈夫出了门。

  仅仅是10多分钟的时间,四周已经漆黑。坐在开往工人新村的53路公交车上,郭建军看着沿途居民楼的灯火纷纷亮起,大风裹挟着粉尘、杂物,肆意袭击路人。王建军和丈夫商量,一会儿绝不能让幼儿园那个固执的老头将开门时间拖延至5时半。

  郭家夫妇的这个想法后来得到了幼儿园门前几十名家长的一致支持,在一阵混乱的摇铁门后,学校响起了下课铃,一群孩子从教室里飞奔出来,大人们在黑暗中辨认着自家小孩,纷纷沉浸在重聚的欢乐中。

  时间是下午5时15分,天边偶尔透出的亮光把这座如同在深夜的城市衬托得越发诡异。

  此时,在这个省会城市的另一角,27岁的回族青年沙志强正在为没有着落的工作而在路边犯愁;52岁的潘武则在一家物资公司的办公室 内给24岁的女儿打电话,叮嘱她一定要回家吃饭;济南警官学校25岁的射击教官孙佟开着他的两厢小轿车赶往泉城广场,他和女友约好另外一对好朋友到婚纱店 挑婚纱……

  和他们无异,这个城市里的大多数市民正有条不紊地继续着一天的计划。他们不知道或没有觉察到,一场特大暴雨正在济南上空酝酿——中 央气象台在当天早中晚三次的警报里预报山东将会有全省性的大雨或暴雨天气,局地有大暴雨。随后,山东省气象台也于当天下午3时发布了暴雨黄色预警信号,2 小时后又联合山东省国土资源厅发布了地质灾害预报。但当时,很少有市民通过有效途径获得这些信息,他们甚至弄不懂这些预警信号的含义。

  这座拥有2600多年历史的北方名城,此时正以“不设防”的姿态,暴露在一个将倾的“水桶”之下。

  约5时20分,第一阵雨从天而降。“先是撒豆般的,后来简直就像倒水了。”郭建军抱着4岁的女儿郭亚轩,坐在车速越来越慢的公车 内,被窗外的大雨模糊了视线。10分钟后,车在离终点站还有数百米的地方停下,郭建军才从车门下方一片蛇舌般探进的水层中得知,四周已成汪洋。

  没有人想到这场雨来得如此凶猛,事后当地气象部门公布的数据显示,这场暴雨在1小时内最大降水量达151毫米,超过雨前发布的黄色预警量的3倍。

  天边逐渐由黑变亮,雨如瓢泼。此时的济南城犹如遭受千百条水管同时浇注,积水借着南高北低的地势,迅速奔向郭建军所在的市区北侧——那里有一条名为“小清河”的泄洪通道,它与一套陈旧的地下管网,共同组成了这个缺水城市的排水系统。

  但仅仅坚持了20分钟,济南市区地下排水管道的空间就迅速饱和,溢出的雨水从南部的千佛山、英雄山等高地汇集北移,历山路、建设 路、纬二路等南北走向的主干道,成了毫无缓冲能力的行洪渠。近一米深的洪流翻腾而下,树枝、路障、垃圾箱甚至数百斤的石墩顺流而下,袭击着路旁的建筑和躲 避不及的行人,沿途不少下水道井盖因地下水压力过大而被拱起,形成一个个漩涡。一些被困的市民爬上车顶,向两旁挥手求救。

  郭建军一家3口与车上其他5位乘客一起,看着雨水慢慢流进车厢,陷入了漫无目的的等待。
沙志强,27岁,回族,祖籍内蒙古呼伦贝尔
  下午5时40分。
  远在经五路上的27岁回族青年沙志强没有感受到郭建军周围的惊涛骇浪。除了没过脚踝的积水外,这里并无多少险情。

  此时的他正忧心忡忡地走在这条东西走向的市中心支道上。1个月前刚拿到医师证的沙志强想成为一名正式医生,几乎每天他都周游于市内各家医院,但均以失望告终。

  无心停留的沙志强决定趟水到30米开外的76路公交车站候车,雨水疯狂地敲击着他的雨伞,他几乎直不起腰。

  在路边经营一家戏服租赁店的70岁老人牛尊卜看到了这个勇敢的年轻人,他正想到门口招呼他进店避雨,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走到一根电线杆旁的沙志强突然扔掉了手中的纸袋和雨伞,双手像抽风般往天空甩动,然后全身瘫倒在地。

  “那人是不是发羊角风了?”路人喊了起来,一个精壮的小食店老板穿着拖鞋就要下水去拉沙志强,但脚板一碰水就叫着跳了起来。“水里有电。”他转身拦住了几个欲上前帮忙的路人。

  正当人们一筹莫展的时候,牛尊卜已经连续拨了三遍110,全都占线。他不停重拨,一个女警终于接了电话,说5分钟就到。

  牛尊卜成了当晚这个城市打通求救电话的幸运者之一。大雨骤降后,110、120、119等热线在蜂拥而至的电话面前几乎失控,单110数小时内就接到了3800多起报警,救援人员接到的命令只能是:就近救援。

  沙志强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地上,积水越来越多,随后整个人就没入水中。救护车终于到达了,医生联系切断电源,然后像河里摸鱼一样摸到了沙志强,一人抬脚一人搬头,送到槐荫区人民医院。

  抵达急救室时,沙志强的心电图已经成了一条直线,上半身变成了紫黑色,鼻孔往外溢血水,擦了几次都不干净。

  急救人员最终放弃了努力,一份死亡证明书塞进了他的病历资料里,死亡时间为下午6时10分。这个山东医科大学毕业生最后倒在了他梦寐以求为之工作的病床上。
王谦,26岁,原籍山东无棣。
“错误”的决定

  济南泉城广场。
  街上越来越高的水位让25岁的射击教官孙佟不得不放弃他那辆心爱的福特两厢轿车,带着女友晓月钻进了好友王谦和林俊的“松花江”面包车。林俊是晓月的表姐,两对关系密切的年轻情侣决定今年10月来一场集体婚礼,这一天,正是两位男士陪同去挑婚纱的好日子。

  但眼下他们已顾不上这些了,4个年轻人简单商量了一下,决定先离开广场,向城南地势较高的地方驶去。

  或许抱这样想法的人太多,王谦驾车刚上往南延伸的泺文路时就被密集的车流堵了个严实。大雨已把济南蒙上一片白色,汹涌而下的洪水淹没了一些车的车轮,然后是排气管,车子就活生生地在路中间熄了火。

  此时,济南市气象局又追加了暴雨预警量级,发布了济南市有史以来首个暴雨红色预警——“请户外人员以及处于危险地带的学校、单位停 课、停业,立即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暂避。”气象部门录得的数据显示,下午6时,济南平均降水量已达76.5毫米,卫星云图和相关数据也显示,接下来的降水区 将进一步扩大。

  对于像王谦这些已经置身洪潮的市民来说,这样的警告多少有点鞭长莫及。就在他们刚离开的那个泉城广场,过路的市民们纷纷涌向一座巨型地下商城——银座购物广场,那里有空调,轻音乐,洋快餐和琳琅满目的商品,最重要的是,他们认为那里“很安全”。

  然而,门外那条水位迅速上升的护城河正像定时炸弹一样潜伏在人们的身后。下午6时后,护城河完全没过商城的排水出口,几个巨大的水泡突突冒出——河水开始向商场内倒灌。

  商场内共万余人伴着四起的喊叫声开始了他们的逃生之旅,水位以直线速度上升,后来电也没了。在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内,这座济南最大最 繁华的标志性商场完全成了一个巨大的蓄水池。数天后,银座超市随后发布官方消息,称“由于疏导及时,超市内无一伤亡”。这成了后来在网络上争议最大的话题 之一,一个频繁参与讨论的女网民“红钻帝国”还因“散布谣言”被刑拘。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此时的王谦正镇定地在车缝中穿插,但在一个十字路口,道路已彻底被抛锚的车辆堵塞。4个年轻人马上合议了一个新方案,先向右转,在下一个路口伺机南上。

  他们没有想到,一条已经不堪重负的泄洪渠正在前方等着他们。

  时间是下午6时30分。

  而此时另一边,已经在公车上候了近一个小时的郭建军开始有点不耐烦,他对妻子王建军说,孩子饿了,他要趟水回家先煮饭。王简单叮嘱了他几句,然后抱住了已昏昏欲睡的郭亚轩。

  这竟成了他们的永诀。
殒命山水沟

  王谦的车继续往前开,当他感到车轮抓地越来越困难的时候,他已经明白他的“松花江”快要失控了。

  车很快就到了山水沟路段,前方400米处就是泄洪沟入口,雨水从四面八方汇聚于此,激起一个个湍流。突然,4人感到一阵颠簸,车被急流冲得转了将近一圈,彻底离开了地面,并以车尾朝前的姿势向泄洪口冲去。

  车内慌成一团,晓月拿出手机拨110和119求救,但不是占线就是答复“已无警力可派”。洪水开始拍着车窗,水流也从底盘慢慢渗入,面包车已完全成了水里的一条船。路边的市民冲着他们挥手大喊,并试图下水接近汽车。孙佟摆着手喊:“不要过来,水太急了。”

  一个集装箱式的垃圾箱突然出现,并撞碎了面包车的后窗玻璃。洪水汹涌而入,4人拼命用手往外舀水。晓月突然感到车体一沉,视线一片浑黄,他们掉进了3米深的泄洪沟里。

  水里什么也看不见,晓月只觉得她被人抱起并从碎掉的车后窗往外一推,随即就浮出了水面。当她被沟边的市民拉起时,面包车已被卷入洪水底下。

  在汽车进去泄洪口的一瞬,表姐林俊的头也露出水面,略懂水性的她向岸边拼命游去。人们也伸直了手,在双方快要接触到的时候,刚才的垃圾箱被水冲了过来,正中林俊。这个自小父母双亡的26岁女孩,再也没有浮上来。

济南市大部分路段交通堵塞甚至瘫痪。 CFP
暗涌
  时间是晚上7时。

  52岁的中铁十局工业物资分公司经理潘武坐在位于经一路的办公室内,又一次拨通了司机的电话。对方告诉他车子在市内堵住动弹不了,已经等了1个多小时的潘武决定走路回家。

  此时雨势已经开始逐渐减弱,但街上的积水仍把潘武吓了一跳。再三思量,他把从未离身的小皮包放在办公室,只带了一百元、手机和钥匙,朝2公里外的家中走去。

  半个多小时后,潘武来到平日上班必经的北大槐树铁路桥洞前,趟过这个10多米长的涵洞,再走500米,就是家了。

  这里的水深已几近腰部,潘武和其他6个路人一起停了下来。桥洞的北侧有一条明渠,到了涵洞南侧则变成了暗渠。此时渠水已经涨满,继续倾泻的雨水让人们看不清哪里是沟,哪里是岸。
  一个推着单车的老头建议说,以人跟人的方法过去,谁要有什么事就喊,大伙儿一定救他。所有人都同意了。老头走在最前面,其他6人跟着。

  天已经全黑了,桥洞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一行7人“哗哗”地涉着水,完全没有想到他们脚下已暗涌潜藏。

  洪水接连不断地涌进他们身后的地下河,这让狭窄的空间压力陡增。就像一个正在充气的气球,等待着破壁的那一刻。

  果然,当7人已经走完一半的路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4块长5米宽2米的水泥板在桥洞南侧30米处被硬生生顶开,水柱像放大了的动脉血,喷射而出。只能勉强行两辆车的小路巷也成了帮凶,河水迅速在这里汇集成浪,向桥洞扑去。

  潘武等人听到动静,立即向洞外移动。但巨浪很快就盖过了他们,并在瞬间填满了这个2.5米高的桥洞。单车老头胡乱抓住了身边的铁栏杆,竟奇迹般地立在原地。浪退了之后,老头近乎虚脱地挪到洞外,踉跄着跑回了家。

  潘武、姜文通和其他2位路人则倒在了水下。

一个母亲最后的挣扎

  在潘武行经北大槐树铁路桥洞的那一刻,郭建军刚回到位于第4层顶楼的家不久。屋内地板上的积水让他眉头紧皱。这座已有30年楼龄的单位宿舍,每逢雨天必成泽国。

  他开始收拾家中残局。晚上8时左右,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响起,一楼的一位邻居喘着气喊:“你老婆她们出事了。”

  郭建军慌乱中穿着一双拖鞋就跑了下去。此时妻子王建军和女儿郭亚轩已直挺挺地躺在一楼过道里。邻居告诉他,大约在5分钟前,王建军 背着女儿浑身湿透地走进了大院,楼门前已积了一层10公分左右的浑水。王建军没怎么在意,一脚踩在已被冲去水泥板的水渠中。失去平衡的她在倒下的瞬间顺势 抓住旁边一根裸露的接地线,然后喊了两声救命就倒下了。

  这个邻居还告诉郭建军,王建军倒下的时候,另一只抱着孩子的手还使劲往上托,不让孩子淹着。

  孩子好像快不行了,郭建军“啊”地吼了一声,抱起女儿就往外跑,带着哭腔的“救命”声惊起了附近更多的工友。

  大家都帮忙出来拦车。很快,他们就发现这只是一个奢想。宽阔的济泺路满是齐膝的积水,没有车会再往这边开来。

  随后远处出现的一辆警用吉普车给了这群人希望。郭建军抱着女儿冲出马路,一个30多岁的警察刹住了车。他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后,立即帮郭建军把孩子搬到车上,驶往一里外的黄河医院。

  然而,医生见到孩子就直摇头,说送来太晚了。郭建军说还有个大人,转身就往外跑。这时候,警车竟发动不了。警察跟着郭建军一起涉水回去,再一起把王建军抬到了医院。医生看后又是一阵摇头。

  郭建军当场晕倒在地。

2007年7月19日,济南市生产路部分路段被暴雨严重损毁。新华社 图
生死相隔

  时间是晚上9时。

  此时,闫千户小区内的沙志强父母正在抱怨儿子为什么还不开电话;潘武之妻田春霞则对着一桌热了又热的饭菜越想越心慌;孙佟和王谦两家人在两人殒命的山水沟旁失声痛哭;郭建军则趁着护士离开的间隙,到急救室再看了一眼已经冰冷的女儿和妻子。

  对这些遇难者家属来说,生活在一夜之间骤变。

  沙志强的父亲患有脑萎缩,行动不便且喜怒无常。但那一天,他只惦记着儿子的好。雨停后,沙父就让老伴搀扶着,沿着儿子回家必坐的76路车路线寻找。

  路上满是淤泥和杂物,黑暗中一有像是人形的东西,都会吓得他们心惊胆跳。他们一路问,一路找,就这样走了一宿。到了次日早上,两位 老人才非常不情愿地把搜索范围扩大到沿途的医院。10时多的时候,沙志强父母在槐荫区人民医院认领了一张写有儿子姓名的公交乘车卡。此时沙志强正躺在医院 太平间内,一脸紫黑。

  3天后,沙志强在一阵《古兰经》的朗读声中葬于济南郎茂山南麓,一个距济南城50公里的幽静谷地。

  潘武的妻子田春霞也在丈夫工友的陪同下,一路找到了出事的桥洞。此时,洞里的水仍没有完全排去。他们在外边等了2个多小时,终于看到了潘武俯卧在地的遗体。连同他一起遇难的还有3个人,均被潮涌所盖,溺水而亡。

  孙、王两家人对着汹涌的泄洪沟守了一夜,才于次日请来蛙人,在几公里外的三联河边找到孙佟和王谦的遗体,他们的身体布满了与硬物撞击的伤口,有些地方还皮肉外翻。林俊的遗体则在坠河处的沟底找到,紧紧压在她身上的仍是那个给她致命一击的垃圾箱。

  7月20日,济南市殡仪馆内,两家亲人把装有王谦和林俊遗体的水晶棺并排在一起,一个大红喜字贴于其上。两人的长辈、同事、朋友相约而至,参加这场“灵堂里的婚礼”。

  其间,唯一的幸存者晓月数次泣不成声。

  灾后,更多遇难者的遗体陆续被发现,他们大多是被冲进急流深湖或触电身亡。也有部分死于车辆翻倒或被砸。有目击市民证实,市中心的大明湖和北面的小清河内曾捞起多具尸体,其中以天桥区和历下区死亡人数为多。

  经过一系列的统计和确认,济南市最后对外宣称此次特大暴雨共导致34人死亡,6人失踪和171人受伤。本报记者收集了一份27名死者名单,其中20人已经得到确认。当地政府已为每名遇难者家属送去2万元慰问金。
雨灾过后

  翻查济南的历史气象资料,济南在1949年后曾出现过两次重大水灾,一次在1962年,一次在1987年。而今年的“7·18”暴 雨,无论最大降水量还是小清河的流量都远超20年前的水平,多项数据均创下济南有气象记录以来的历史最大值。济南将此次雨灾定性为“百年一遇”。

  中央气象台台长矫梅燕在评价济南这次雨灾时认为,由于气候变暖的大背景影响到整个大气环流系统的异常变化,导致极端天气气候事件增多。“比如济南的强暴雨就是一个典型的极端个例。”

  除了不可抗力的自然因素外,脆弱的防洪系统,不甚高效的应急机制等都成为灾后外界广泛质疑的地方。

  济南市政公用事业管理局有关负责人对此认为,降雨过于集中、排水不畅是造成严重灾情的主要原因。济南市内主要的泄洪通道小清河排水能力仅为20年一遇,一旦降雨量过大,就会倒灌市区。

  “济南的‘雨污合流’是长期没有解决的问题。”山东省水利厅原总工程师戴同霞说,“输水河道大量被棚盖,也是加剧了市区地面积水的重要原因。”

  有资料显示,济南老城区现在沿用的还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前的管线系统,一些主干道的管线口径基本为300毫米,离500毫米的标准还有相当距离。而且,由于缺乏统一的管理制度,也无法建立统一的排水系统。

  记者查阅了7月18日中央气象台24小时暴雨落区预报,那一天中央气象台已经预测出山东半岛北部会有大暴雨,并指出“可能会引发一定范围的洪涝、城市内涝、人员伤亡和交通堵塞”等灾害。然而,济南方面并没有把这个信息带至普通民众,也没有教他们该如何避灾。

  暴雨来临时,无人开启的护城河闸门,几近失控的求助电话等,都部分反映出这个城市危机应急系统的软肋。

  推动济南“7·18”暴雨反思的另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就是越来越多自发组织起来并参与讨论的网友。由水灾次日腾讯推出“寻找济南 暴雨中的34名死难者”专题作为发轫,网友在各种网络空间发表亲历济南暴雨的经过,并提供所知道的遇难者资料。个别网友还通过个人网站、博客等网络资源, 发起一些网上悼念活动。其中一些还走到网下,如泉城广场的烛光悼念仪式和某车友会的黄丝带行动。

  “红钻帝国”因“散布谣言”被刑拘可谓在这股网络热潮中激起千层浪,这个23岁的影楼员工,参与讨论“银座到底有没有死人”等敏感话题而因言惹祸。释放后,“红钻帝国”已甚少露面,但这件事引发了诸如“言论自由”等方面的网上讨论。

  8月7日,两名济南“7·18”暴雨遇难者的家中来了3位北京客人,他们是民间法律公益团体“公盟”的律师。两名死者家属已向“公盟”提出法律援助请求,认为济南市政府在这次暴雨中有相应的责任和过错,应该给予遇难者家属合适的经济补偿。

  当天,3名律师上门了解了他们的情况,并希望他们能联合更多有共同想法的家属,通过法律途径维护自身权利。

  “我们认为,这次暴雨中济南市政府存在渎职的可能性,起码没有履行好灾难信息告知义务和承担好市政建设的责任。”“公盟”律师、北京市忆通律师事务所副主任李苏滨说,“最起码,政府应有人向遇难者家属赔礼道歉,承认在这场灾难中,确实有人错了。”